集贤能 示国威 显风采 ——“江南一条腿”林为林的昆曲人生

发布时间: 2017-10-01 15:56:41    来源: 省委统战部

林为林,民进会员,国家一级演员,著名昆剧表演艺术家,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昆曲项目传承人,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现任浙江省传统文化促进会会长。两次摘得中国戏剧梅花奖,获首届“文华表演奖”、“白玉兰”主角奖等多项荣誉。

在浙江艺术职业学院戏曲表演班见到林为林时,他正利用休息时间为浙江昆剧团“代字辈”的三位小武生亲授技艺,指导排练折子戏《林冲夜奔》。接受采访时,林为林欣慰地说:“他们都是我跑了很多地方亲自去招来的,按昆行的辈分论都是我的孙子辈,所以心里一直很牵挂,有空就来看看他们,帮他们排排戏。学戏三年多,排练了两三个月,孩子们的表演已经很有样子了。”

“小林冲”们的唱腔犹带着变声期特有的嘶哑,表演却颇有章法,将林冲含冤负屈、英雄落魄的悲凉与激愤描摹得惟妙惟肖。一招一式间,他们的身影仿佛与四十年前初出茅庐的林为林重合在了一起。一代人登上艺术巅峰,一代人在舞台上崭露头角,一代人刚刚步入昆曲这门古老艺术的殿堂。这是艺术的传承,更是精神的传承。

锲而不舍 金石可镂

《林冲夜奔》对林为林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1979年,进入浙江昆剧团学员班的第二年,林为林跟他的启蒙老师、著名女武生张正堃学的第一出戏就是《林冲夜奔》。江南昆曲多为“三小戏”(小生、小旦、小花脸),林为林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武生行。究其原因,他说:“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受样板戏影响很深,耳濡目染之下,我从小就崇拜英雄。进了剧团又想当英雄,就只好选武生这一行了。”

寥寥数语的背后,却是长年累月的汗水、辛劳和伤痛。夏天酷暑难耐,仅有的几间练功房都被“瓜分殆尽”,林为林就戴着斗笠,穿着厚呢衣服,在炎炎烈日之下跟老师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学。细细抠了一年半,才把《林冲夜奔》学下来。张正堃告诉林为林,学武生首先要练好基本功,腿是最重要的,唱武戏没有腿,就像唱文戏没有嗓子一样。林为林始终牢记老师的教诲,条件苦,他练得更苦:沙袋压膝、悬空吊腿,甚至刷牙洗脸、吃饭睡觉,他都不忘把腿搁着,把自己绷得紧紧的。为了练就过硬的功夫,学习高难度的技巧,伤筋动骨如同家常便饭。可在林为林看来,这些都不算什么,因为每一个行当都有特定的基本功,都是为塑造人物服务的,要实现动作、声音与情韵的交融。昆曲传统武戏的魅力就在于“戏必有技”,武生演员缺乏武功技巧和绝活,就不能准确地映衬人物性格和情绪,表演就没有艺术性,所以必须持之以恒地加以修炼。

精雕细琢,百炼成钢。林为林扮相英武,气度恢宏,功底扎实,台风稳健,腿功尤为叫绝,渐渐有了“浙江一条腿”的美誉,也成了浙昆“秀字辈”的领军人物。1986年,年仅21岁的林为林凭借《界牌关》摘得第三届中国戏剧梅花奖,是当时最年轻的“梅花奖”得主。在北京演出时,他饰演的罗通被敌军将领戳腹挑肠,仍拼命将肠盘绕在腰腹间与之死战,其雄浑壮烈颠覆了人们对于昆曲细腻温婉的传统认知,短短40分钟的表演赢得了现场所有专家前辈的认可,更收获了观众26次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林为林让昆曲武戏重新回归并进入了大众的视野,他在戏曲界的名声越来越响,经常参加全国性的文艺比赛、文化交流和艺术汇演,还远赴海外演出,“浙江一条腿”便升级成了“江南一条腿”。

林为林谦虚地表示,“江南一条腿”只是别人赠予的雅号,要把戏演好光靠“一条腿”是远远不够的,武生更需要文武兼修,才能获得精致化的舞台呈现。“昆曲艺术博大精深,包含了文学、美学、音乐等艺术之美。仅以唱词来说,昆曲以词填曲,每个曲牌里都有韵脚,词中还有很多典故。不论文戏武戏都离不开唱、念、做、打和手、眼、身、法、步,必须通过不同的手法表现人物特质和文化内涵。”

不息为体 日新为道

昆曲是“百戏之祖”,迄今已有600多年的历史。在昆曲的发展史上,最初是“文武双全”的,后来因为剧本创作、演出条件、观众群体的限制,加上武生演员容易受伤、艺术生命短,逐渐形成了“文强武弱”的局面。林为林却独树一帜,在舞台上塑造了一个又一个性格鲜明、令人难忘的昆曲“大武生”形象。2007年,他以《公孙子都》获得第八届中国艺术节“文华优秀表演奖”,并且再获“梅花奖”;2017年,又以《大将军韩信》中饰演的韩信一角摘得第27届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主角奖。林为林的艺术成就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而他在超越自我的同时,也不断地完善自我,让自己的艺术人生更加精彩。

《公孙子都》是在传统剧目《伐子都》的基础上改编而成,讲述公孙子都因嫉妒不择手段、阴谋杀人直至走向毁灭的故事,重点揭示其“避过法诛却难逃心诛”的惶恐不安,站在人性的角度对其负疚心理进行了层层剖析和拷问,既填补了昆曲舞台上新编武戏大戏的空白,又是一出制作精良、内涵深刻的心理剧,带来了一阵清风。而在《公孙子都》之后,“下一部戏要演什么”成了摆在林为林面前的难题。他从传统曲目和历史典故中寻找灵感,翻阅了无数资料,最终韩信这个人物吸引了他的眼球,于是作品《大将军韩信》应运而生。

为了把整部戏演下来,50“高龄”的林为林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每天保持三四个小时的训练时间,一刻也不敢放松自己。在筹备三年后,2014年12月,《大将军韩信》在杭州首演,林为林将对韩信命运的感悟与自身独有的气质融汇在一起,完美展示了各种昆曲传统武技,为每一个动作注入了灵魂。最后一幕,韩信在长乐宫被钟声撞死的刹那,林为林全身披挂着30多斤重的行头,在2米多的高台上,以原地翻转“540度僵尸”(旋转540度自由落体,背朝地像僵死的尸体一样重重摔在地上)为英雄悲剧的一生画上了休止符,震撼了全场观众。接下来的几年里,《大将军韩信》边演边改,日臻完善,结尾的这一高难度动作却始终保留了下来,这对林为林来说是个极大的考验。“上一次做这个动作还是二十多年前,年轻的时候小菜一碟,但到现在这把年纪还能完成下来,算是很难得了。武生演员必须坚持练功,否则一歇下来很快就演不了了,真的需要懂这个事业、爱这个事业,才能义无反顾地付出。”林为林感慨道。

《大将军韩信》以武戏见长、文武兼备,前半场以“武”塑造少年英雄韩信的形象,下半场则以“文”表现其深沉压抑的心理。林为林以往演武生唱得比较少,但在这部戏里因为文戏的比重大大增加,他的演唱功力也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从文武小生演到文武老生,这样的跨行演绎非常考验演员的艺术积累和表演功力,更展现了林为林极其深厚的艺术领悟力与表现力。这部戏集中体现了他不断超越自我、创新发展所作的努力,更是他几十年如一日对“昆曲大武生”传统技艺的忠贞与传承。“白玉兰”奖正是对林为林表演艺术的高度认可,“当代昆坛武生之冠”可谓实至名归。

任重道远 矢志不渝

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昆曲项目传承人,林为林肩负着昆曲艺术传承与发展的使命。“昆曲是古老艺术,但不是陈旧艺术。古不陈旧,新不离本,是当代昆曲人追求戏曲创新必须坚守的理念。我们既要原汁原味地继承和展现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又要赋予昆曲艺术新的时代内涵,这样才能有好的出路。”

林为林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他的几部新编历史剧,一反以往“非忠即奸”的扁平化人物塑造方法,而是注重解读人物性格、凸显人物命运,运用了大量的心理描绘;表现手法上则不断地寻求创新和突破,以适应时代的节奏来满足观众的审美需求,比如将古琴、古筝、箫等以往在戏曲配乐中很少使用的民族乐器与戏曲打击乐相互交融,描绘战争场面的壮烈恢弘与金戈铁马;运用舞台声光舞美的变幻,丰富背景,渲染气氛,增强演出效果等等。

林为林创作编导了《临川梦影》向汤显祖诞辰460周年致敬。《临川梦影》以汤显祖的“临川四梦”(《紫钗记》《牡丹亭》《南柯记》《邯郸记》)为基础精编而成,将原著182出戏浓缩到两小时,展示“四梦”精华,并将汤显祖搬上了舞台,成为贯穿全剧的人物。尽管故事内容有了新鲜感,叙事风格变得现代时尚,但万变不离其宗,昆曲的样式没有变,传统文化的精髓也没有变。

林为林还探索昆曲与佛教的“跨界”融合,与香港志莲净苑合作,自编、自导、自演了“佛典三部曲”《未生怨》《解怨记》《无怨道》,可谓是昆曲界首创。三部戏的题材均来自佛典故事,阐述千古不朽的哲理,具有劝善惩恶的意义,多次在香港及东南亚各地巡演。林为林说:“佛教与昆曲合作,是因为昆曲是一种‘雅乐’,两者有共通之处;而且演绎起来不需要太多修饰,拉块黑布打个灯就能把故事讲得很精彩。依托这样的平台,昆曲扩大了演出市场,也促进了昆曲在更多层次、更宽领域的推广与传播,是很有意义的。”

为了昆曲的推广与传播,林为林可算得上不遗余力。上个世纪90年代初,作为两岸开放后文化交流的先锋,林为林去台湾办专场演出,应“云门舞集”创办人林怀民之邀在台湾国立艺术大学授课,还跑遍了全台湾所有的大学,倾情讲授“昆曲武艺之美”。在台湾的演出、教学经历也让林为林更加深刻地感受到,只有国家发展、社会进步、民族兴旺,传统文化才有根。怀着这份坚定的信念,从那时候起,林为林尝试开展“昆曲进校园”活动,培育了一大批青年观众,才有了如今昆曲观众“黑发比白发多”的局面。他把每一次出访都视为传播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艺术的良机,带着古老的昆曲走出国门,让世界了解昆曲艺术之美,亦掀起了阵阵“昆曲热”。他说:“我始终相信,国泰民安才能歌舞升平。戏曲艺术能流传至今,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其顽强的生命力。无论环境怎样恶劣,它都会‘弱极而生刚’,所以我们的传统文化一定能迎来曙光,再现繁荣。”

昆曲是一门口口相传的艺术。上世纪20年代,“传字辈”从前辈那里学习传承下来了五六百部传统折子戏,而现在在剧团挑大梁的“万字辈”学到的可能还不到百部。林为林痛心地说:“随着一代代昆曲人的离去,很多东西都失传了。我身上还有五六十个昆曲武生、小生、老生的戏,一定要好好地传下去。”

如今,林为林卸下了浙江昆剧团团长的职务,在浙江音乐学院任教。以往总是风风火火地拼杀在演出和剧团管理的第一线,现在的他更需要静下心来思考和总结,从艺术理论、艺术教学、艺术感受方面整理一些自己的东西。“我能上舞台,也能上讲台,舞台和讲台无非是侧重点不同,两者并不矛盾。当代昆曲人背负着昆曲艺术传承与发展的使命,所以剧目不能丢、传承人不能丢,一定要培养好青年艺术人才和青年观众群体,这才是昆曲艺术根植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