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博士生黑色卖肾，

只因滑向深渊的爱情与人生

□春色

  2012年5月，杭州警方成功捣毁一个地下贩肾组织，解救“供体”20多名。而物色、体检、配型、护送、手术……这一系列完善的黑色链条令人触目惊心。其“医学顾问”陈朋（化名）的经历更是令人咋舌：他曾是一名内科医师，浙江某医科大学的在职博士，并且他的左肾也被自己卖掉了！

  一个有着大好前途的医科博士为何会去卖肾？为何放着学业不要，而沦为“肾头”的工具？案件背后竟隐藏着一段悲切的故事，发人深省……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遇到了邪恶的“肾头”

  陈朋1981年3月出生于浙江新昌一个贫寒的家庭，父母下岗后靠在街上摆地摊谋生。陈朋从小学习就特别刻苦，2008年他从浙江某医学院中医临床专业硕士毕业后，应聘进入该医院。经过一年的轮岗，2009年4月他被正式安排到内科门诊工作。

  2009年10月17日晚，陈朋一上班就被通知了一件事：因他造成的一起四级医疗事故，他需要承担赔偿患者的一半费用——8万元。而且他转正半年就出了事，需要延长考核期，重新转为实习生待遇！陈朋的心瞬间坠入冰窖。

  那是半年前，陈朋接诊了一名患者，通过常规检查，他诊断该患者是患了病毒性感冒。经过常规治疗几天后，患者病情得到缓解。不料患者回家后突然昏厥，被查出患有病毒性心肌炎。抢救过程中患者一度停止呼吸，导致大脑缺氧引发严重癫痫……后经调查发现是陈朋误诊所致。

  陈朋根本无法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来，无奈之下，他只好打电话让父母帮着想办法。母亲宽慰他说：“你放心，我们东挪西凑，可以帮你把8万块钱还了。”最后母亲还叮嘱道：“这事不要告诉赵婷（化名）啊！”

  赵婷是陈朋交往半年多的女友，比他小一岁，杭州临安人，在杭州某医疗器械公司工作。赵婷家境比陈朋好，收入也比陈朋高。和赵婷恋爱后，陈朋感觉到了很大的压力，他决定读个在职博士来提高自己。2009年3月，陈朋悄悄参加了一次博士考试，但未被录取。那之后，陈朋一心勤恳工作，想在2010年迎娶赵婷，然而就目前情况看，自己工资条上的数字一直少得可怜。而且他还听说，院里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学生因此被“实习”了3年，最后愤愤不平地辞职了。陈朋感到心灰意冷。

  12月底，经过痛苦纠结后，陈朋决定孤注一掷，辞职专心考博，他相信，只要考上了博士，他的前途依然一片光明。这一切，他设法隐瞒住了家人。

  2010年3月24日，陈朋参加了第二次博士考试。然而，博士考试刚过两天，赵婷的父母就来杭州兴师问罪了。原来，赵婷意外怀孕了！赵婷父母要求陈朋马上拿出10万元聘礼，让他们尽快成婚。听到这个消息后，陈朋又惊又喜！可是10万元自己哪里拿得出来呢？临走前赵婷的父母丢下一句话：“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准备好了就来临安聘婚，否则就让赵婷打掉孩子，送她去国外。”

  陈朋心头焦灼。他给好几个亲戚朋友打电话借钱，但都无果。4月1日晚，陈朋在宿舍喝了几瓶啤酒，走投无路的他响起了一个叫张伟（化名）的老乡。张伟曾经找他看过病，经常打电话联系他，跟他套近乎。张伟看起来出手大方，或许颇有实力……电话拨通，张伟十分客气，见陈朋开不了口，就说自己马上过来请他吃夜宵。

  张伟曾经因穷困卖过一只肾，虽是1986年生，但为人老道，是杭州一个底下贩卖肾脏组织的“肾头”，他的组织里有9名员工，在全国各地都有自己的“资源”。而自从他认识了老乡陈朋后，就一直想拉一个真正的医生入伙。一方面他需要一个“医学顾问”，另一方面他需要借助陈朋的身份打通更多的医院环节。而要一个医生死心塌地地为他的组织工作，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对方也成为“供体”！

  在陈朋宿舍附近的烧烤摊旁，有些醉意的陈朋将自己的困窘和盘托出。趁着酒劲，张伟鼓起唇舌，说自己最近手头紧张，只能借给他2万，但他有一个转眼就可以挣到8万的法子，那就是去卖肾！

  转眼8万？醉醺醺的陈朋心动了，但他是医生，他明白卖肾对一个人的身体所造成的危害，一个堂堂的医科大学的硕士怎么可能去卖肾？太荒唐了！当晚躺在床上，酒醒后的陈朋辗转难眠。

为了8万元卖肾，

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4月9日上午，张伟邀请陈朋去做了免费体检，陈朋心想，要是体检不合格，自己就无需纠结了，于是便答应了。没想到陈朋的体检完全合格，而且和一个温州肾脏病人配型成功了，对方希望立即安排手术。一个星期之内，陈朋就可以拿到8万元。

  一个星期就能拿到8万元，陈朋犹豫不决。就在第二天，他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说父亲的老毛病一到春天就厉害了，他们打算近日到杭州的大医院来看看……而紧接着，赵婷又向他哭诉，还说如果他再没有行动，再过一个星期她就会去打掉胎儿。家里已经在为她联系医院和准备出国的手续了……

  陈朋走投无路。15日上午，他拨通了张伟的电话。张伟当即往陈朋账户里汇了预付金1万元，还拿出一份自拟的“自愿捐肾协议”让他签字。18日，“受体”从温州飞来杭州，陈朋被蒙着眼睛送进杭州一家私立医院。陈朋醒来时，看着病房里白色的墙壁和冰冷的器械，他的心悲痛到了极点……

  5月1日，陈朋的父母赶到杭州，他们看到儿子脸色蜡黄，身形消瘦，十分担心。又听说儿子突然凑够了10万聘礼，很是吃惊。陈朋只说是自己向同事借的，让父母放心。3日，在临安，两家人将婚事定在7月18日。7日，陈朋回到杭州，当晚10点多，陈朋洗完澡后回客房，忘了反锁门，正当他拿着药膏在伤口部位涂抹时，突然，赵婷走了进来，顿时被他腰部醒目的伤口吓了一跳！陈朋想要遮掩但已经来不及了，他不得已将一切真相告知了未婚妻。赵婷悲愤难当，痛哭失声。陈朋恳请她不要将真相告诉双方父母，他保证会一辈子对她好。然而，赵婷只是摇头，她眼中优秀的男友竟会为了8万元去卖肾！谁能保证他将来的身体不会受影响？谁能保证他将来不会为了一点小利益去干更疯狂更极端的事？赵婷越想越怕，第二天，她将陈朋赶出了家门。

  就在此时，陈朋等到了自己被浙江某医科大学中西医结合临床专业录取为在职博士的消息。5月12日，陈朋来到临安，怀着狂喜的心摁响了赵婷家的门铃。但久久无人开门，赵婷的手机也一直关机。一个邻居老太太探出头来，说：“这家人搬走了，说是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好像是为了躲什么人。”那一刻，陈朋的心痛到了极点。

幡然悔悟将功折罪，

有多少错过可以弥补

  失去了赵婷，考取博士未能给陈朋带来丝毫喜悦。陈朋整天闷头在出租屋里打游戏，有时候还酗酒。9月3日，陈朋因术后身体虚弱没有好好调养又频繁接触酒精而导致身体频频出现各种各样的毛病。那段时间，陈朋越来越郁郁寡欢，精神恍惚。

  2011年8月5日，陈朋跟随导师在学校附属第一医院做了一场长达6小时的胃切除手术。手术中，陈朋感到十分疲惫，无法集中注意力。术后，教授嘱托他将病人推到麻醉苏醒室。这个时候，陈朋撑不住了，两腿一软，双眼发黑，倒在了地上。等他醒来时，他惊恐地发现病人的药水已经输完，回血严重，而病人还没有从麻醉中醒来，而且口吐白沫……

  幸亏抢救及时，该病人才捡回一条命，而陈朋却因为严重失职遭到导师的批评，又有人举报陈朋痴迷电子游戏，常常整夜不睡觉，身体和心理素质都不稳定，根本不适合上手术台……经过多方调查，出于医疗安全着想，导师不再接收他为弟子，接着，他被调剂到冷门的中药学专业。很快，陈朋厌倦了这种看不到前景的博士生涯，从此很少出现在学校和医院。

  自陈朋供肾手术后，张伟给他打过多次电话，邀请他“加盟”。一开始，陈朋并不理会。然而，2012年元旦后，因为长期不参与实习，陈朋被博士点通知，取消他继续读博的资格。2012年春节后，陈朋身上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他拨通了张伟的电话。原来张伟打算自己开一家集体检、换肾手术、术后休养为一体的医院。在筹备期间，张伟让陈朋指导购买医疗设备，以改造“手术室”和“疗养室”。同时，让陈朋在网上充当“医学顾问”，以自己的专业知识解答那些“供体”的疑惑。2012年4月5日，张伟将陈朋带去了自己招募供体的窝点。在江干区的一处出租房里，陈朋震惊地看到有20多名等待肾脏移植的“供体”，他们中大多数都是年轻人。

  当晚，陈朋接到母亲的电话，母亲在电话里痛哭失声，说她什么都知道了，赵婷来过了，把一切都告诉了她，还还了她10万元。赵婷临走前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并嘱托陈朋要振作起来，千万不要一错再错，有什么困难可以找她，她愿意帮助他。

  陈朋无力地倒在了床上，泪流成河。反省这荒唐的一切，陈朋后悔得如烈火焚心！经过一天一夜的思考，陈朋下定决心：他要阻止这一切！

  2012年5月5日，陈朋向一媒体举报了张伟的黑色组织，并来到江干区公安分局自首，江干区警方得到消息后直捣窝点，将7名涉案人员一网打尽，并在长沙和上海将另两名罪犯抓获，还解救了屋里已经接受过手术的6名“供体”和十多名等待手术的潜在“供体”，并一举打击了3家涉黑医院。

  由于陈朋有自首情节，举报有功，警方没有追究其刑事责任，拟作为涉案人员另案处理，并对受害者作民事赔偿。

  2013年5月，陈朋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他即将参加今年的博士考试，他有信心重新考上，重新实现他当年的医学梦想。只是，他无法缓解心里的疼痛和悔恨，因为这一生，他错过了他最爱的女孩，错过了健康的身体，错过了最有活力的青春年华。

（责编　韩 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