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1914-2010），土家族，湖南永顺县塔卧镇人。原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原中科院党组书记、主席团执行主席。一生全心全意为党的事业奋斗，对纠正“左”倾错误，恢复和调整科技、教育和知识分子政策、制定新的科学发展规划作出了重要贡献。

整顿中科院工作由此起步

  1975年7月中旬，中央派胡耀邦、李昌和王光伟到中科院进行整顿，10月又派王屏和刘华清参加整顿工作。当时国务院副总理华国锋分管中科院工作，他向我们传达了邓小平的指示，并提出了三点要求：一是去了解情况，向国务院汇报；二是搞一个中科院发展规划；三是准备向中央提出中科院党的核心小组名单。

  当时中科院因受“文革”影响，政治情况可谓是“灾情”严重，科学十四条和1962年广州会议精神均被否定。

  7月18日，胡耀邦和我们到中科院之后，与中科院“四人帮”帮派分子进行了短兵相接的斗争，提出了建立中科院党的核心小组的建议。10月，党中央正式任命郭沫若院长继续担任中科院核心小组组长，胡耀邦担任第一副组长，李昌、王光伟担任副组长，刘华清、王屏、胡克实等任核心组成员。就这样，贯彻执行邓小平整顿指示的领导班子首先建立起来了。

  胡耀邦宣布要整顿各级领导班子和思想作风，中科院要以科学研究为中心。胡耀邦和几位到中科院的领导干部，根据邓小平整顿中科院的指示精神，深入各所召开座谈会，针对实际，发动反“左”的错误和反派性活动。胡耀邦在1975年8月15日召开的座谈会上，宣布整顿工作主要是全院各级领导班子的组织整顿和思想作风的整顿，而思想作风方面的整顿时间可能更长，任务更艰巨。思想作风的整顿包括：（一）划清正确与错误的科技路线的认识；（二）划清正确与错误的知识分子政策的认识；（三）划清正确与错误的干部政策的认识；（四）科技战线政治工作的原则，政治工作要为科研的中心服务。党性和党风整顿包括：（一）分清党性和派性，如何克服资产阶级派性；（二）什么是我们党的优良传统，应怎样发扬我们党的优良传统；（三）什么是党的组织面临的党的纪律，我们哪些地方违背党的纪律；（四）各级领导班子的作用，是否应该是党性好、作风好、团结好、敢字当头。胡耀邦提出了一系列原则问题，启发大家思考，分清大是大非。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不好直接否定“文化大革命”的错误，只能从正面或迂回地引导明确在科技战线上执行正确路线和加强党的领导的大方向。

  第一，以胡耀邦为首的中科院的领导集体以毛泽东的一些理论论断，如“科学实验是建设社会主义强大国家的三项伟大运动之一”等作根据，阐明科学技术的特点和重要性，纠正各种荒谬观点。我们还强调指出不能把科学实验等同生产斗争，而取消了科学实验。科技是人们通过观察、实验，认识自然发展规律和应用这些规律改造自然，为人类生存、发展服务。科学实验，就是联系实际。不能在“开门办所”的口号下，强迫科学研究人员都到工厂农村去，压制、扼杀科技人员开展业务和探索自然科学理论。当然，科学实验运动包括专业队伍和工农兵群众两方面，但专业队伍是主力军，“研究所里研究员是中心”。

  第二，自然科学既然是认识和改造自然，它就不属于上层建筑的社会政治形态，自然科学是认识自然、改造自然，属于生产力，它本身不包含阶级斗争。因此，在自然科学领域不能实行“全面专政”，不能把科技人员变成专政对象。

  第三，否定“知识私有”、“白专道路”等提法，强调要重视人才，要奖励出成果。我们为“文化大革命”中受审查者复查，落实政策，尽量使更多的知识分子发挥作用。在8月19日的座谈会上，胡耀邦说：“拜托大家帮助一下，就你们所知，还有没有一些有成就的人，现在在农村，或是分配工作不当而不能发挥作用的？请你们开个名单，有一个就写一个，有两个就写两个……写好了寄到我这里来。”中科院在四个月的整顿中，落实政策的达800多人。

  第四，重视和强调发挥研究所所长的作用。胡耀邦在10月31日座谈会上说：“要重视选拔业务工作骨干，没有这一条对大干快上不利。”他还多次提出，要恢复所长负责制。“选所长、副所长，最好是对本行业务比较精通或比较有权威的，为科学界所公认的，是一流的……这些人一上来，实际上是一种无形的影响，他会使人感到有奔头，这是一种精神力量。”

  第五，我们明确：研究机构要为实现我国四个现代化服务，研究工作是中心，政治思想工作要服从和服务于中心工作，一星期政治学习和活动不要超过三个半天。10月5日，他在数学所说：“所有搞科研工作的共产党员，业务上非上去不行!……今后25年赶上世界先进水平，这是我们赌了咒、发了誓的。科研工作搞不上去，不仅是犯错误，而是犯罪……搞业务的台风要刮起来!”10月5日，他听取遗传所汇报时，又说：“业务、政治、行政三个部门有个共同目标：繁荣社会主义的科学技术，保证每年都要有新成果。这个必须弄清楚。”他还说，我们是搞政治的，“我们搞了54年。28年搞一个事情，推翻三座大山。解放后26年打下了一个社会主义的基础，保证了江山不改变颜色。现在搞第三个伟大目标，沿着社会主义方向，在本世纪末实现四个现代化”。10月中旬，他在中科院共青团纪念长征40周年大会上，作了《实现四个现代化是新的长征》的报告，号召中科院的干部和科技人员牢固树立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奋斗的思想。

《汇报提纲》遭受挫折

  到中科院后，我们抓紧调查研究，准备向国务院汇报，特别是胡耀邦集中力量起草的《汇报提纲》（原名《关于科技工作的几个问题》后改为《科学院工作汇报提纲》）。《汇报提纲》开始由胡耀邦提出分几个部分，由我、王光伟、胡克实等分头起草草稿，再由胡耀邦分章、分节，逐句、逐字定稿。《汇报提纲》经广泛征求意见和几经修改后报送国务院。9月26日，邓小平主持召开了国务院会议，听取中科院汇报，讨论《汇报提纲》。

  胡耀邦首先做简要汇报。他说，解放以来，我国科学技术的发展速度是比较快的，我们用了二十几年时间，走过了资本主义国家一二百年的路程。但我们与世界先进水平还有不小的差距。（邓小平插话：“这一点要谦虚一点好。”）成绩是主要的，必须加以肯定。在谈到科技工作的组织体系时，胡耀邦说，全国科技战线专业科研机构，有科学院系统；国务院各部、委系统；各省、市、自治区系统；全国高等院校系统。专业科技机构共3309个，职工近40万人，其中科技人员15万人。（邓小平插话：要加上国防工办单位，全国应加在一起。国防工办主任作补充：国防工业有7个院，96个所，136000人，其中科技人员48000人。）胡耀邦继续汇报说：科技战线的任务，第一，是为生产需要服务；第二，是发展新兴科技领域；第三，是研究基础科学。

  胡耀邦汇报科技路线时，讲到现在讲又红又专，不敢讲红专。（邓小平插话：实际上是不敢讲“专”字，说清楚。）

  接着李昌汇报要点：一是请中央调些干部；二是想在怀柔办二局等科技学校，招高中生，半工半读，加强自然科学基础和外语的学习；三是办进修班，把各行各业在科研上表现得特别突出的调来培养；四是办一个宣传自然辩证法的刊物。邓小平插话说：“不懂外文，你搞什么情报；没有数理化，你名字叫高中、大学毕业，你怎么搞自然科学？这是对教育部提出的问题。不懂外文也得有基础知识，不然外文的东西也翻不出来了。”当李昌讲到办一个自然辩证法刊物和稍后于光远又提出办自然辩证法刊物很重要，力量要进一步组织起来时，邓小平又两次插话说，你们为什么只搞一个？当然不能只讲数量，不讲质量，主席对《化石》都有批语。刊物太少了，自然科学、社会科学水平低一点不怕，慢慢提高。没有刊物也不好教育人、发现人。

  最后邓小平讲话。邓小平说，科技是一件大事，要好好议一下。你们讲第一应用科学，应用科学也有理论。科技大大削弱了，接不上了；靠老的，也靠年轻的。大学毕业25岁，经过10年，35岁，真正来说，30多岁应是出成果的年龄。这一段他们没有工作，看电影，打派仗，业务搞得很少。少数人秘密搞，像犯罪的一样。陈景润是秘密搞的，这些人还有点成绩。陈景润究竟算红专还是白专？在世界公认他是有水平的，他会数学，应该爱护、赞扬，是个代表吧。你们有个搞半导体的，是个老科学家，叫黄昆，北大叫他改行教别的。周荣鑫你查一查，半导体所请他作学术报告，反映很好。他说这是业余研究。这种是大量的学非所用,应当发挥作用。不然，是对国家最大的浪费。全国知名的人，就这么个遭遇。他是学部委员，为什么不叫他搞本行?北大不用他，可调到中科院半导体所当所长。给他配党委书记，配后勤人员。

  邓小平强调指出，思想整顿关键是五千，不是四万五千（指科技队伍），是班子。领导班子是要真正执行主席科技路线的。广大科技人员，实在想搞研究啊!闹派性是少数，能转过来。组织整顿，思想整顿，不就是这些人嘛。

  邓小平又说，一不懂行，二不热心，三有派性，为什么留着？科技人员中有水平有知识的为什么不可提当所长？40多岁人，搞十几年了。现在的工作，主要是依靠40多岁的人来搞，好的管党，管后勤工作。后勤很重要。要为研究工作创造条件。资料、材料、仪器、机器保护好。不是忠心耿耿的人，搞不起来。科研机构，包括党的、科研的人整天东跑西跑。所谓整顿班子要包括这三部分人。搞后勤的人得学科学知识，不懂科学知识，搞后勤也不行。挑选引进党性好的、组织能力强的搞后勤。

  邓小平说，科技机构领导班子要三套人，特别要注意把有前途的提到班子里。外行要热心内行，诚心诚意地搞后勤工作。建议建立科技人员档案，把那些比较好的科技人员，那些有前途的记下来。15万人中有1000人也好。也许有几十个人有成就的，就了不起。帮助他们创造条件，发展条件,不管资格老不老。“白专”只要对中华人民共和国有好处，比占茅房不拉屎的，比闹派性、拉后腿的人好得多。工厂企业注意创造条件，首先要解决这些人的房子问题，把他们提到领导岗位。家庭有困难，解决他们的困难。邓小平还说，后继要有人，中心是教育部门，究竟大学起什么作用？培养什么？好些学院是中等技术学校水平，这何必办大学？上海机床厂“七·二一”职工大学是一种形式，但不能代替其他大学。中科院要把科技大学办好，选数、理、化好的高中毕业生，不照顾干部子弟。教师要提高地位，只挨骂，几百万教员，怎么调动积极性呢？如果我们工厂自动化水平要提高，就是要增加科技人员。提高数量，提高质量，自动化提高，体力劳动减少。世界上先进国家不管是什么制都是这个道路。

《汇报提纲》不是毒草而是香花

  《汇报提纲》经国务院会议讨论通过了。邓小平让再做些修改，把有些太尖锐的话去掉一些，但原则要保留。并让国务院研究室胡乔木进行修改，然后报呈毛泽东。但就是这个修改稿，也没有得到毛泽东的批准。

  问题出在“科学技术是生产力”。毛泽东说，他记不起他说过这句话。查对1963年参加毛泽东听取科技规划汇报会的韩光、于光远等笔记，发现毛泽东讲科技重要性是有的，确实没有讲科技是生产力。邓小平说过：“毛泽东是伟大的领袖，中国革命是在他的领导下取得成功的。然而他也有一个重大的缺点，就是忽视发展社会生产力。不是说他不想发展生产力，但方法不都是对头的。”最后这篇稿子也胎死腹中，没有发布全国。

  就在11月初，邓小平召集一次打招呼会，有叶剑英、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毛远新（主席的联络员）和胡乔木、胡耀邦、周荣鑫、刘冰及我参加。会上，我们都做了检讨。会后，清华、北大两校造反派就贴出大字报批邓小平“唯生产力论”和“反击右倾翻案风”，邓小平又被撵下了台，我们也停职反省。

  在中央打招呼会议、胡耀邦和我停职反省后，“四人帮”在中科院几员干将自行改组中科院党的核心小组，选择四人帮帮派头头自封为实际上的第一把手。“四人帮”在清华大学的干将谢静宜、迟群和他们串联，说：“教育界的翻案风”是从科技界刮过去的，而科技界现在的阻力很大，我们要来支持。中科院的“四人帮”帮派骨干分子把《汇报提纲》送审稿私印成千上万份散发并作为批判靶子，还把国务院讨论《汇报提纲》时邓小平的插话记录，偷偷送往上海同伙，他们印成白头文件发到一些基层“供批判用”。殊不知《汇报提纲》和邓小平的讲话散发给广大科技人员后，人们和“文化大革命”一比较，心里就明白：正是《汇报提纲》，说明了十七年科技战线执行的是正确的科技路线和知识分子政策，而且邓小平领导的整顿中科院，开拓着科学发展的光明前景。以阶级斗争为纲，以政治和群众运动冲击科研，恰恰是损害和毁灭社会主义的科学事业。《汇报提纲》在广大科技人员心目中，并不是毒草而是香花。邓小平的讲话并不是谬论，而是合乎唯物论和辩证法的为国、为民、为党的金石之言。

  正、反不两立，“四人帮”帮派骨干分子篡党夺权同邓小平领导整顿中科院的尖锐斗争急剧发展。“四人帮”帮派骨干分子认为“整顿就是复辟”，1975年中央派几位领导干部到中科院工作，是“出现了‘文化大革命’以来资产阶级篡夺中科院领导权的一个先例”。1976年2月，在“四人帮”的精心策划下，他们在首都体育馆召开万人批判大会。姚文元布置新闻单位派来成百名记者，《人民日报》预留版面，准备大肆宣扬。在这次批斗会上，胡耀邦因病未到场。李昌被造反派押到了会场。会议开始后，到会群众要求认识一下被批判者。当李昌从台上站起来时，场内立刻响起热烈的、经久不息的掌声。李昌被要求下台到场绕行一周，群众纷纷向他投来亲切的目光和微笑，表示欢迎。批判开始后，与会者纷纷退场。摄影机摄下的是稀稀拉拉、七零八落，使“四人帮”极为难堪的场面。“四人帮”打了一场大败仗，《人民日报》预留的版面也取消了。

  1976年，周恩来逝世，中科院广大职工十分悲痛，而“四人帮”限制吊唁周恩来的活动激起群众的不满。“四人帮”的诸种倒行逆施，使人民的义愤不断增长。4月4日是清明节，人们习惯为逝去的亲人扫墓，天安门广场成为千万人奉献花圈的白色海洋。这是一场痛悼周恩来、冲击“四人帮”，实质上拥护邓小平的革命运动。4月5日“四人帮”强行拆花圈和逮捕抗议的群众。当时“四人帮”还掌握实权，“四五运动”被确定为反革命活动，并撤销邓小平一切职务，仅保留党籍。

  “四人帮”为了诬陷邓小平，千方百计想从邓小平女儿邓楠身上下手。公安部派工作组到半导体所搞清查，他们没有抓到邓楠的把柄，就把同邓楠一起工作的冯应章隔离起来，妄想从这里逼出他们需要的材料，他们的卑鄙阴谋遭到了冯应章等同志的坚决抵制。周恩来去世后，根据广大团员和青年同志的共同要求，中科院团委不顾“四人帮”的阻挠，毅然收集和印发了回忆周恩来的学习材料。

  粉碎“四人帮”以后，自动化所的王安时和宋克荒等同志，同七机部五○二所的同志一起，把他们克服重重困难收藏和征集的诗词，编印成集，发行量达20多万册，在革命群众中广泛传播。他们还同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童怀周”、七机部五○二所、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所和哲学所的同志们一起，从多方面收集到的一万多幅照片中，精选出500多幅编辑成《人民的悼念》画册。

  历史的潮流是不可阻挡的。到1978年11月，“四五运动”终于平反了，人民胜利了。《人民日报》11月26日报道了国家科委和中科院庆祝“四五运动”伟大胜利，表彰“四五运动”英雄大会。大会在首都体育馆举行，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方毅出席，科委副主任蒋南翔主持，我作了报告。科委副主任武衡代表国家科委和中科院宣布《关于为天安门事件中受迫害同志平反和表彰“四五”英雄的决定》。“四五运动”为“四人帮”灭亡和形成我们党中央第二代领导集体作了准备。

（责编 刘晓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