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光花影东山美
发布时间: 2005-01-19 05:50:30
我的老家洞庭东山隶属苏州吴中区,是一个延伸于太湖中的半岛,三面环水。比起其他江南小镇,东山的古街更加纯朴、清秀,昔日的大户人家门庭萧条,更多的是小家碧玉素面青丝,将日子打发得流水一样安静。
吃:枇杷树下的采摘节
女儿的乳名叫枇枇。那年,身怀六甲的妻执意随我返乡,在旧日邻居家的一棵枇杷树下吃得兴起,顺嘴就给女儿起了这个名字。
东山素有花果山美誉,尤以枇杷、杨梅和桔子为代表。由于枇杷、杨梅的成熟季节相近,所以赶上合适,我这离乡游子两样水果都能尝上个鲜。
邻居亲爹家的院子里种了两棵枇杷树,每逢枇杷成熟前,他都会操着乡音打来电话,“枇杷熟了,我给阿炯留着呢。”枇杷果实甘甜爽口。因其隔冬开花,能耐霜雪之寒,次夏结果,常得雨露之润,故有“秋萌、冬花、春实、夏熟”,备四时之气之说。但枇杷树生长得非常缓慢,3年定植、4年嫁接、10年后才结果实。算起来,亲爹家的枇杷树比我的年龄还要大。
妈妈说,第一次吃上这两棵树结的枇杷是在我4岁时。那时候,我总到亲爹家的院子里溜达,看到满树的果实,终于按耐不住,摘了三两个放进上衣的小口袋里,回家后,掏出枇杷就往嘴巴里塞。但未成熟的枇杷又酸又涩,情急之下就哭了起来。
妈妈说小孩儿的记性是最好的,这次吃了苦头,下次就绝对听话守规矩。从此,我再也不乱摘亲爹家的枇杷了,规规矩矩地等到枇杷成熟,被亲爹抱到了树上。我把第一粒摘下来的枇杷皮一剥,顺势塞进了嘴里。晶莹剔透的枇杷肉在口中融化了,酸甜可口,一股甜香沁人心头。尝到了甜头的我坐在枇杷树的枝杈上,摘一粒吃一粒,逗得亲爹哈哈大笑,直等到我把周围伸手可得的枇杷都摘光了,才把我抱下来。此后,亲爹家每年的枇杷采摘仪式都是由我来主持,弄得比我大5岁的黑哥嫉妒得好一阵子不理我。直到我12岁那年随父亲举家迁到北京,临行前,亲爹送我上火车时还叮嘱我,枇杷熟了再回来吃。
女儿枇枇已经快两岁了,今年春末夏初回到了老家。东山鱼肥水美,女儿特别爱吃家乡的饭菜。等到枇杷熟了,黑哥特意邀请父母带上女儿来摘枇杷。
黄澄澄的枇杷挂满了枝头,女儿枇枇高兴得伸手就去摘。父亲把枇杷剥皮儿去核儿,塞到枇枇的嘴里,女儿咂吧着酸甜味儿,叫道:“爷爷,还要。”大家都笑了,黑哥说:“简直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看:洞庭红的幸福
“一个青年外出经商,做什么赔什么,人称倒运汉。一日,青年听人说起东山的桔子好,于是进了几筐桔子运到海外。没想到,东山桔在海外异常畅销,青年也借机发家……”这是明末冯梦龙巨著《醒世恒言》中的第一篇《倒运汉》的故事,倒运汉巧遇洞庭红之后,平步青云,大富大贵。
东山的桔子的确好吃,早在唐代就被列为贡品,品种以早红桔和料红桔居多,统称洞庭红。洞庭红皮红瓤黄,汁多味美,甘而略酸,香味宜人。早红桔一般中秋之后便开始转黄,九月重阳稻熟时桔红,因其“早红皮薄而先熟”而得名。而料红桔在立冬之后才可成熟采摘,贮存时间长,且色香味不变。春节期间,料红桔仍有应市,是桔中之俏品。大诗人白居易曾有“洞庭贡桔拣宜精,太守勤王请自行。珠颗形容随日长,琼浆气味得霜成。”一诗对其加以赞誉。
洞庭红还可以用来酿酒。宋代诗人苏轼的《洞庭春色赋》中,就有安定郡王以桔酿酒,名“洞庭春色”之句。
入秋,江南已经过了梅雨季节的潮湿和闷热,让人想起北京的秋高气爽来。九九重阳,早红桔就开始由黄泛红了。东山的桔树很多,漫山遍野,成片都是。从山脚下望去,绕在半山腰上的桔林就像给东山围上了一条红腰带,种在太湖边上的桔林更是给秀美的太湖镶上了一条桔红色的花边。有人家还把房子盖在了桔树林中,那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啊!
如今,家里老宅前的那片桔林还在,尽管房子早就已经改作他姓,但每年回去的时候,我都要到那片桔林转一转。家门前的那棵老银杏依旧和桔林作伴,儿时最愿做的事就是放学后爬到银杏树的枝桠上坐一会,吃饭、看书,恨不得连作业都搬到树上去做。桔子红了的时候,我最爱干的事就是先到泄洪河边上钓几只螃蟹,让妈妈清蒸好,再捧上小碗儿坐在树上。仔细地将蟹肉、蟹黄都剥到另一个碗中,悠闲地坐在树叶已经泛黄的树丫上品尝大闸蟹的鲜美。桔林的红色就代表了享用大闸蟹的幸福。
闻:姑娘怀中的吓煞人香
杨梅、枇杷、洞庭红,哪样都比不过洞庭东山的碧螺春出名。相传,碧螺春本是一种野茶,生长在洞庭东山碧螺峰的石壁上,被当地老百姓发现后,采下来装在竹筐里带回去当作日常饮料。有一年,野茶长得特别繁茂,采下来的茶叶用竹筐装不下,大家把多余的茶叶放在怀里,不料茶叶沾着热气,透着一层异香,采茶姑娘叫叫嚷嚷地说:“吓煞人香。”从此以后,姑娘们采茶不用竹筐,而放在怀里,并为这种茶取名为“吓煞人香”。
清人有诗为证:“此茶自昔知者稀,精气不关火焙足。峨眉十五采摘时,一抹酥胸蒸绿玉。纤挂不惜春雨干,满盏真成乳花馥。”
清代康熙三十八年,康熙皇帝南巡太湖,江南巡抚宋荦进献此茶,康熙帝品尝后觉得清香异常,沁人心脾。就问宋荦这是什么茶?宋荦回禀道:“吓煞人香。”康熙帝听后认为其名不雅,就以茶色碧绿,形曲如螺,又产于早春,便赐名为“碧螺春”。从此“碧螺春”就成为驰名四海的佳茗。
品“碧螺春”茶是种高雅情趣,应该在“品”字上用工夫。静坐下来,看细腰玻璃杯中,蜷曲似螺、挂着白色绒毛的碧螺春茶叶在七八十度的热水中徐徐旋舞杯底,并随即舒展而成一片片的碧绿诱人的嫩叶,一股沁人的茶香扑面而来。捧上一盏茶,轻啜慢品,悠悠地让齿颊间留有一缕芳香。不由得记起苏州作家周瘦鹃所写的《忆江南》词来:“苏州好,茗碗有奇珍,嫩叶喷香人吓杀,纤茸浮显碧螺春,齿颊亦留芬。”
听:大户人家雨打芭蕉
由于独特的地理环境和秀丽的自然风光,当年的东山古村聚居了大批显赫一时的名人和富商,并留下了大片豪宅。虽历经沧桑变迁,仍然有数百栋明清宅第保存至今。这些老宅多为砖木结构,年深日久,已然破败不堪,但门楼和厅堂上精美的雕刻却依然在向人们描述着当年的盛景。据史书记载:当时“其道途之修整,第宅之恢宏,人文制度、衣冠之乐,具大邑之风”,繁华鼎盛的古村也造就了许多文化名人,巨宅林立、牌坊相接的陆巷古村就是最好的见证。
明代的时候,陆巷出了一个出类拔萃的文人,名叫王鏊,他的故居就是惠和堂。这栋故宅很是神秘,前后有100多间房子,没有向导和指示标牌,很容易迷失方向。东山从明代开始就出文人了,在明清期间光是状元、进士就出了40多个,王鏊只是其中之一。惠和堂周围曾经有十几个王家的园林,但现在都已经变成了菜圃。前一阵子热播的电视剧《橘子红了》就是在这里采的外景。
遇上阴雨天游王鏊故居,千万别觉得扫兴,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能听到古宅中雨打芭蕉的美妙和谐。惠和堂是典型的明代建筑,古人很会布置自己的居家环境。书房窗外是一口天井,白色的围墙高高的,不探出头,无法看到天,但光线却出奇得好。天井中几株枝繁叶茂的芭蕉树孤独地站立着,绿色的芭蕉叶“画”在白色的围墙上,如一幅中国水墨画般写意。更美的是听雨点砸在芭蕉叶上的嘀哒声,雨滴像落在你的心上,更像绝佳的背景音乐,衬托着周围的寂静。
拿一本书坐在八仙桌前的硬木长凳上,一个下午一动不动,坐着坐着,仿佛这儿已经成了自己的书房。
(题图:陈 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