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贵后人的平常人生

发布时间: 2003-05-24 11:00:01    来源: 省统战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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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个岁月走过来的人,相信对大寨都会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对于从大寨走出来的那位头扎白毛巾的农民副总理,有点岁数的人更是不陌生。
日前,笔者进京出差,从新闻界同行那里打听到了陈永贵夫人宋玉林在北京的住址,几经周折,采访的愿望才得以实现。

陈永贵后人的平常人生

——访陈永贵遗孀宋玉林

喜欢上了永远一副乐呵呵笑容的陈永贵
笔者准时敲开陈永贵夫人宋玉林老人在北京木墀地的家门,出现在面前的老太太身板硬朗、衣着整洁,精神很好,只是脸上层层叠叠的皱纹昭示着老人历经的风雨岁月。不用说,这就是昔日那位扎白毛巾的副总理的夫人宋玉林了。
落座后,老人便招呼着笔者喝茶,一张口便是浓浓的昔阳方言。环视这套三室一厅的房子,除了一套皮质沙发和几只价值不菲的鱼缸外,其他的陈设便显得与时尚格格不入了。
整套房里,随处可以看到陈永贵这位已故去16载的农民副总理的痕迹。在客厅书柜的下面,摆放的差不多全是陈永贵的影集,其中包括出访墨西哥、柬埔寨的,在大寨接待国家领导人和外宾的,到外地做报告的,在田里参加劳动的——在这些照片里,这位当年朴实、神奇的副总理除了那一身著名的标志性农民装束外,还有就是他那每张照片几乎都开怀、爽朗的笑容。
在这样的氛围下,宋玉林老人开启了记忆的闸门——
当年,宋玉林决定嫁给陈永贵时,他还没有那么多的职务,只是在村里、县里来回奔波。当时,也就是1965年,陈永贵的第一个妻子因患癌症不幸去世,留下了两个孩子。陈永贵整天忙得不归家,但他又是个很爱孩子的人,顾了外面就顾不了家,孩子整天在家也分去了他不少心。这时,一些好心人便想替陈永贵再找一个妻子帮他照顾家。
当时的宋玉林也离了婚。她是个追求进步的妇女,18岁那年便当上了妇女干部,后来还当过妇女委员、妇女队长、卫生委员。日本鬼子投降以前还带领妇女们为八路军做过军鞋和军服,并多次被评为支前模范。说到这里,老人伸出她的右手,让笔者看她那骨节较大的中指,说这就是当年支前时做针线活戴顶指磨的。
全国解放后,由于宋玉林是个出了名的模范,县里的每年劳模表彰会都要给她送来请柬。那是一个劳动模范成为人们心目中最大偶像的年代。在一次劳模会上,她第一次见到了头扎白毛巾、长得很精神的陈永贵,便为他“战天斗地”的事迹所感动。特别是陈永贵那副永远乐呵呵的笑容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真是一个千斤重担压在身上不弯腰的铮铮铁汉啊!
从那时起,她便喜欢上了陈永贵。
后来,当有人为他们牵线搭桥时,她便答应了。当时,她看中的就是陈永贵是个模范典型,至于后来陈永贵成了副总理,这是她从未想到的事情。其实,丈夫当不当副总理对她并没有什么,她在心底一直认为自己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以前是,现在也是,农民的身份在她内心根深蒂固。就连笔者说她不像年过古稀的人时,她也很实在地说:“哪会不像呢?你们也知道我当了一辈子的农民,农民都显老。”

跟着陈永贵没享过福却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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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林嫁到陈家后,用她的话说,虽然跟着陈永贵没享过福,但内心里感觉很幸福。陈永贵虽是个大忙人,但他很爱孩子,在家里也很少摆大男人的架子。特别是陈永贵到北京后,看到城里的两口子都是互相帮衬着做饭,照顾孩子,收拾家务,再回到大寨时,便在村里提倡男女平等。遇到有男人打老婆的,他都要首先批评男人,严重的还在群众大会上点名批评。
在那个“大干快上”的年代,作为村里的带头人,陈永贵更是一心扑在村里的工作上,他整天带领社员们开荒种田,每年都带头多交公粮,家里的粮食不够吃了,就只能吃点杂面充饥。宋玉林心疼丈夫的身体,有时做点白面面条给陈永贵吃,给他盛一大碗,他总是说盛得太多,自己吃不了,便换成小碗。即便这样,他也借口吃不了那么多,把碗里的面条都拨给了孩子。
陈永贵生平最爱孩子,从来都舍不得打,村里有人打孩子,要是被他知道了,挨顿批评是少不了的。特别是小儿子明亮,一生下来便得到陈永贵的喜爱。孩子的名字他从来都不叫,他总爱摸着孩子的小脸蛋喊他“小淘气”,还说男孩子淘气点好,淘气的孩子脑子好使。当年怀明亮的时候,40多岁的宋玉林已经是做了奶奶的人了,怎么也不好意思再生孩子了。哪知,在北京的陈永贵知道了妻子的想法,特地打电话批评了妻子一通,说你怎么这么傻,有个孩子,老了至少就多一个人照应了。
陈永贵当上副总理进了京,宋玉林还在大寨的托儿所看孩子。她从未想过要跟丈夫到北京享福。有时,陈永贵从北京回来接待外宾和国家领导人,他们想见一见陈永贵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这个时候,宋玉林能躲就躲,能藏就藏,她总觉得自己破衣烂衫的,怎么好意思见领导和外宾呢!再说,丈夫当副总理是他的事情,而她不过是个农民,有什么好见的?
这个时候,陈永贵便派人想方设法找到宋玉林,并乐呵呵地做她的思想工作,让她过去见一见,并开玩笑说:“你过去也让领导放放心,有人说我陈永贵娶了个20多岁的小媳妇,你一出面,什么都不用解释了。你过去见见也算是支持我的工作。”就这样,宋玉林被陈永贵拉到了前台,参加了一些接待工作。至今,她还保存着和来大寨参观访问的荷兰公主的合影。
说到陈永贵晚年最后的日子,宋玉林老人有些动情:“老陈去世之前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小儿子明亮。当年的遗嘱我现在还保存着,他一共留下8300元钱,这里面还包括土改时房子作价给集体得到的3000元钱,当时老陈的意思是全部交给党组织做党费。而我想的更多的是明亮考上大学后的学费,并对他说,你把钱都交了,孩子考上大学后学费怎么办,为这,我还和他吵了一架。最后,老陈按我的意思,把遗嘱做了改动。”
“1986年3月26号老陈去世那天,他流着眼泪对我说:‘本打算再多活四年,想亲眼看着明亮考上大学,现在看来,老天连四个月的时间也不给我了,陈家至今还没出过大学生,咱俩连小学也没读过,可惜我连这点愿望也实现不了了。’”说到这里,宋玉林的眼圈红了。接下来,老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沉默不语,大概是还沉浸在和老伴在一起的往昔岁月吧!

倒是享了小儿子的福


如今,陈家后人老老小小加起来也有十几口人了,宋玉林老人笑着说:“可以告慰老陈在天之灵的是,陈家的第三代中,除了一人是中专毕业外,其余六人都上过大学。老陈在世时,常对我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读过书,所以不管公务多繁忙,他都不忘询问儿孙们的学习情况。一听到谁又考了好成绩,那高兴劲就甭提了。如果老陈知道陈家出了这么多大学生,他会更开心的。”说到这里,宋玉林又用手绢擦了擦湿润的眼睛。
如今,陈家的儿女们大多在昔阳工作。大儿子陈明珠算是陈家后人职位最高的,他曾在昔阳县委宣传部干了20多年的部长,现已退休在家了。
陈永贵的二儿子陈明善17岁就参军入伍,当了十几年的兵,一向任劳任怨,爱部队胜过爱自己。部队首长说陈明善表现很不错,入了党准备提干,哪知这事被陈永贵知道了,坚决表示不同意,他甚至这样说:“不管他干得出不出色,只要他是我陈永贵的儿子,就不能这么做!”陈明善因为父亲的坚持,错过了入党提干的机会,后来不得不转业回到了昔阳工作,一直到陈永贵1986年去世前,他还只是个工人身份。后来,他所在的昔阳拖拉机厂倒闭了,陈明善在家里歇了很长一段时间,最近两年才去电业局上班。
陈永贵惟一的女儿在昔阳县公安局管档案,只是一名普通的干警。“陈家的媳妇、女婿个个都是普通职员,当初孩子们也都有怨言,说进了陈家门不但没沾上什么光,反而处处受压制,也许不进陈家门,反而对个人的发展更好些。”
“但怨言归怨言,时间长了,孩子们也都慢慢理解了,老陈不是不希望孩子们在身边,是因为他太大公无私了。”宋玉林过了一会又笑着补充说。
在他们的孩子中,惟一让宋玉林宽慰而又放心不下的是小儿子陈明亮。
在这些孩子中间,小儿子陈明亮经历最坎坷。他是在父亲去世后几个月考上当时的北京师范学院的。当时他考上大学后家里很困难,有时候甚至身上只有几毛钱,只能一边打工一边上学。也就在这个时候,陈明亮萌发了以后做生意的念头,他感觉要改变这种“一穷二白”的现状,做生意是条途径。
毕业后,陈明亮选择进了一家公司,工作一段时间后,又辞职出来开过发廊和餐馆,还当过商贸公司的经理,做过股份制企业的董事长,最后在朋友的帮助下去了澳洲,在进修了两年工商管理之后,开始做贸易。如今他已移居澳大利亚,但还保留着中国国籍。
在经商的过程中,父亲成了陈明亮心中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并且也是促使他合法经商的一盏明灯。当时的市场秩序不规范,坑蒙拐骗的事时有发生,这期间,陈明亮也有赚大钱的机会,但他都放弃了。他后来这样对他的母亲说:“有些事情陈明亮可以做,但陈永贵的儿子不能做,我不能给父亲争光,但至少也不能给他抹黑。”
“我儿子可孝顺了!”说到小儿子陈明亮,宋玉林老人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幸福。“当初怀小儿子时,我还有点不想要,现在看来真让老伴说准了。老了老了,算是享了小儿子的福了!”宋玉林老人说到这里,开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