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贾平凹

发布时间: 2003-05-24 03:57:11    来源: 省统战部

颇有争议的作家

  贾平凹,两道神神气气向上飞扬的关公眉与笔挺高耸的鼻梁,配上一双略为浮肿的眼睛、特大的头颅与矮小的身躯,似乎有点突兀的感觉。贾平凹自认长得丑。我们尽可把那看作是伟大的谦虚,但贾平凹本人有宋玉、潘安之才,而欠二君之貌,则是事实。大作家生而不够帅,不够“酷”,想多少少男少女为此捶胸顿足,埋怨上苍不公。其实,上苍是最公平的。你看,他把别人用来出场、出镜与频频展示风度、魅力、隐私的工夫,都用在文学、书法、绘画上了,这就厉害。

  自《废都》始,贾平凹就成了个颇受争论的作家。他的作品惹过不少麻烦,被捧过,被禁过,被告过,被说三道四过。2002年,长篇小说《病相报告》面世后,评论界出现了一些质疑的文字,甚至是尖锐的批评,说他是“消极写作”、“无法容忍的荒唐”等等。面对批评,贾平凹坦然以对:“我的写作是顺着我的河流走的,评论家怎么评价那是评论家的事。作品的好坏需要时间来检验,读者的眼睛是最亮的。”

  故乡是作家永恒的主题。贾平凹的作品里有着很明显的商州地域特色,比较滞重、灰色。沉默老道的贾平凹出了近60种书、90多个著作版本,长篇初版印数始终都在20万册以上,散文一版再版。有的作品被翻译推向世界,或改编成影视剧,国内国际大奖更是屡屡得手。成就的取得,除了他的天赋之外,更重要的是他朴实憨厚的品质、奋发向上的追求、坚韧不拔的毅力与割不断爱不够的黄土恋情。贾平凹有“三才”之誉——全才、奇才、鬼才。他由一个拿锄头的农民,摇身一变而为知名作家,当中转变何其巨大,尽管当事人道来云淡风清,但“才分”二字,又怎容轻轻抹煞?

  几年前,贾平凹心血来潮,弄了一台电脑,本想用来写作,但他开口闭口满嘴土话,用拼音法,定然是瞎子点灯;用五笔法,他手指不灵巧;用写字板,他写不惯规范笔画,常被电脑捉弄得无所适从,即使字出来了,也多半是错字、别字。贾平凹一气之下,与电脑决裂,回头用笔写作。贾平凹对写作环境要求极其苛刻,须密闭斗室,紧关门窗,让布帘儿灰暗了室内的光线,让烟草的雾气包裹了空间,以自身为圆心、两眼为基点,在台灯辉映、稿纸返照、心窗洞开这样一种三维交流的创作氛围中进行。创作时,台面仅备一本空稿纸、一支蘸水笔“呼呼呼”就写开了,日进度可达万字。当年,有人曾断言贾平凹写完《废都》有名有钱后,再也不可能写出长篇小说。但他仍然默默耕耘,一部接一部地进行着他的批量小说生产。近年,贾平凹不断听到有人喊他“老贾”,他慨叹老了。但一个“老”字,也说尽了贾平凹创作的老道、深远。

爱情更是一种病

  贾平凹在他的新长篇小说《病相报告》中描绘了一段凄美的爱情。他说,有时,爱情更是一种病。贾平凹爱过、痛过、离过、追过……

  1952年,贾平凹生于陕西丹凤一个贫苦农民家庭。1968年,16岁的贾平凹初中毕业,回生产队参加劳动。1971年,贾平凹几经周折,终于参加到修建丹凤县苗沟水库的劳动大军中,并很快成为工地文艺宣传刊物《战报》的骨干。1972年春,贾平凹被人民公社推荐到县招生办公室,幸运地上了大学。毕业后到陕西人民出版社工作。不久,贾平凹有幸被爱情“撞了一下腰”。1978年腊月二十四,贾平凹与韩俊芳结婚了。晚上入洞房,他将一本16开300字的红格稿纸钉在墙上,地上铺两张报纸,面对稿纸,新郎新娘跪拜,叩首。把方格稿纸当作神灵,恐怕古今未有。婚后,他们在西安北郊方新村租民房居住。几年之后,有了一套两室一厅房。这对“才子佳人”,感情甚笃。贾平凹到美国领取“美孚”文学奖时,还不忘携着韩俊芳;在《哭三毛》等文章中也屡屡提及爱妻。

  上世纪90年代初,贾平凹有过一次韩城之行。期间,结识了一位女士,她曾在根据贾平凹的一篇小说改编的舞台剧里饰演过角色。参观游览中,两人很谈得来,后来便有了一些往来。谁会想到,此次偶然相识竟成了日后婚变的祸根。

  忽一日,韩俊芳发现自己的老公与别的女人有来往,要贾平凹把“第三者”的情况说清楚,并做出不再与那“妖精”往来的承诺。但贾平凹不答应,并一再解释与那女士是正当的同志关系,无诺可承。韩俊芳气不过,提出了离婚。1992年11月26日上午,贾平凹与韩俊芳到街道办事处办理了离婚手续。

  离婚之后,贾平凹的朋友和文联的同志曾再三劝说韩俊芳和贾平凹复婚,未果。后来,贾平凹身体不好,几次生病住院。这倒促成了贾平凹日后生活的转折——年轻貌美的郭梅走进了他的生活。

  郭梅系医院护士,亦是出色的模特儿,与贾平凹相识,多亏了《废都》。郭梅是个读书迷,对贾平凹的书尤其喜爱。一次她拿着《废都》请贾平凹签名,没想到贾平凹是那么憨厚、朴实,透着浓郁的“黄土味”,没有一点大作家的架子,良好的印象自然就留在了姑娘心中。在贾平凹最困难的时候,郭梅以女性特有的温柔和细腻温暖了他那颗伤痛的心:做可口的饭菜,买时鲜水果,读报喂药,浆洗衣服。为了贾平凹能全身心地投入创作,郭梅毅然牺牲自己的事业,辞去公职,悉心照料贾平凹的日常起居。1996年12月12日,贾平凹与郭梅步入了红地毯。婚后,郭梅给贾平凹生了一个女儿。

  贾平凹的夫人郭梅身高1.75米,比贾平凹高10厘米,为此,贾平凹不大与夫人一起上街。“也出去过。她去逛商场,我就坐在门口抽烟。我喜欢上海、广州那些大城市的商场有托男所,让女人们去逛,男人们在楼下看杂志、打扑克。陪女人逛是最苦最累的事。”贾平凹不让夫人看他的书稿,因为“她老是打击我,看不了几眼,就说写的是啥呀,不好。她一打击,我就没信心,不想写了。索性就不让她看了”。

天下姓贾的人都与石头有缘

  贾平凹没有大多数名士常有的那种矜持与矫情,他就像地上的石头一样朴实。贾平凹是个石痴,爱石成癖,爱石如命,都快成地质学家了。他收藏的各类珍贵奇石有几千块之多。《丑石》一文,平凡而朴素,那是他最早写石头的文章,后来他写石头的劲头日渐高涨,竟写了100多篇观赏奇石的散文。

  “天下姓贾的人都与石头有缘,贾宝玉不是青埂峰上的一顽石么?”贾平凹如是说。写作之外,贾平凹最大的兴趣就是捡石头,河旁小溪、江边滩头,只要有石头的地方,就是他最喜欢光顾的地方。有一年他回商州,看古迹梳洗楼院内有一条石缝,传说是王母娘娘下凡到此梳洗时撒尿冲出来的,盛传那石头能避邪。贾平凹便俯下身子,使劲从石缝里掰下一块,瞧瞧石头有云纹亮色、银质斑点;拿到鼻端一嗅,清新凉气扑面而来。他欣喜若狂:“这是云母石,说不准是矿苗呢。”

  贾平凹的小说《鸡窝洼人家》发表后被改编成电影《野山》,开拍前到陕西镇安县选外景地,贾平凹陪着导演等人一起去。那里两山夹出一道沟,沟里大石卧着,小石蹲着,不大不小的仄着、横着、崛着,有如各类人物的雕像、各式思想的凝聚。别人在河滩上嬉戏休息,贾平凹却在沙滩上踯躅。蓦然,他拾起一块石头,悄然揣入怀中。别人以为他捡了什么宝贝,问他,他否认。大家便动了手脚,这下他才拿出一块巴掌大的青底白纹石片。众人愕然,他津津有味地解释:“看这额头的皱纹,看这臃肿的双眼,垂肩的双耳,看这雪白的胡子……这是我们中华民族的老子——李耳。”

  有位导演要将贾平凹的小说《古堡》改拍成电视连续剧,他又陪导演到镇安县选外景。在一条河滩上行走时,他又一次发现了状似老子坐化的一块石头。回家后,他把“老子坐化石”安放在一个书架上,庄重地为哲人供香,其虔诚可见一斑。有次贾平凹赴新疆考察,回来的时候,吃的穿的一样都未买,却用飞机托运了四大箱石头,其中有新疆的硅化木化石、和田玉石、后藏佛石等。朋友帮他从机场拖回家,说:“这么多石头,送我一小块吧。”贾平凹敷衍着:“是要送你一块的,但你别急,等我挑好了再送。”嘴上这么说,可就是不见行动。即使有下辈子,他也不会送。

  贾平凹对收藏情有独钟。他还喜欢收藏木雕根雕之类。一尊云南柚木佛像,重达百余斤,祥和精美;一对庞大的新疆盘羊角;一支如椽大笔,插在硕大的瓷瓶里。他还收藏有大大小小百余个古陶瓶罐。他的每一件藏品,都有不同的来历,都有一个故事。

把自己的隐秘藏在画中

  贾平凹作为作家早已为人熟知,但他为书为画并举办个展,委实让人刮目相看。几年前,贾平凹在四川绵阳师专举办了平生首次书画作品展览。他的书法,看不出师法承传却洋溢着清高古肃之气;他的画,笔墨稚拙却意境幽邃,像他的小说散文一样空灵神秘。

  “当我在乡间的山荫道上,看花开花落,观云聚云散,其小桥、流水、人家,其黑山、白月、昏鸦,诗的东西涌动,却会意而无言道出,我就把它画下来;当静坐房中,读一封家信,抚一节镇尺,思绪飞奔于童年往事,串缀于乡邻人物,诗的东西又涌出,却不能写出,又不能画出,久闷不已,我就书一幅字来。它们可以使我将愁闷从身躯中一尽儿排泄而平和安宁,亦可以在我兴奋之时发酵似地使我张狂如饮酒般的大醉。”贾平凹如是诠释其书其画。

  自古文人通艺。贾平凹有博厚的文学功底和美学架构,一不小心,才情在书坛画坛上的倾注一发不可收拾。《贾平凹书画集》粗犷稚拙却又意趣盎然,一笔一画,看似漫不经心,随意写来,倒更有一种天马行空、谁能奈何的气象。贾平凹所书内容不似专业书家那样老生常谈,而全是他的悟道所得。

  有人说贾平凹写字画画是附庸风雅。其实他从小就喜欢。练字习书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当年在水库工地石壁上写“农业学大寨”之类的标语。“真正写起字来是在上世纪80年代,画是在90年代。其实我现在写字画画挣的钱比稿费多,起码也能养家糊口嘛。”

  与别的画家不同的是,贾平凹觉得自己的画不是商品的画,诠释的都是自己的一种感受,“就像李商隐的诗一样,他的诗肯定有他的隐秘在其中。我的每幅画都是有情节的,或者是回忆、追思,或者是梦境、往事,都有最隐秘的东西在其中。我想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看懂我的画的。”

  2002年,贾平凹又在深圳举办了为期9天的书画展,成功之外还引来颇多微词,主要是因为画中人物大多赤身裸体,且题材敏感。如《裸竹》画的是一个裸体女人躺在一片竹林里;《乡间大炕》则是一对裸体男女相拥躺在炕上。观众说他的画是“国画版的《废都》”。

  贾平凹成名后,索字者众,他一般能做到有求必应,一幅刚柔相济、外拙内秀的“贾体”书法保准让人拍案叫绝。不过,这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现在要得到一幅贾平凹的字画,非得出“血”不可。

一碗粘面喜气洋洋

  贾平凹有自己的生活爱好和消费习惯。他出身农家,从小知道钱财来之不易。在他眼里,两元钱不是两元钱,是白花花一堆盐。小时候,母亲让他去买盐,两元钱要缝到衣服口袋里,到代销店后方拆线掏钱。两元钱的盐,是一大家子好长时间的惟一调料。如今,贾平凹已非寻常之辈了,挣的、攒的钱恐怕下辈子都用不完。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仍不忘父母当年的家训:惜饭有饭吃,惜衣有衣穿。在他看来,惜衣惜食不等于吝啬。所以他要求自己永远保持先前的生活习惯和节俭美德。他穿衣不挑剔,低档、高档、棉织、毛纺,只要合身、舒服就行,从不奇装异服追求奢华;他吃饭不讲究,不贪吃鸡鸭鱼肉和生猛海鲜,就爱吃家乡的浆水面。

  贾平凹喜吃清淡素雅的菜,与他沉静、安详的神情非常和谐。他喜吃家常饭,但家常饭又有一定的讲究:吃豆腐不要炒;爱吃包谷面,不爱吃包谷糁;吃馍要烙不要蒸,要薄不要厚;爱吃萝卜,生熟都行;尤其玉米面搅团,一天三顿都高兴;吃面条要吃一指宽的,浆面要用陕西的浆,因为陕西的浆是芹菜汁酿的。“吃这些东西养人。”贾平凹如是说。

  茶与香烟,贾平凹非“吃”不可。酒,一滴不沾,就是应酬,也只是举杯做个象征。如若招待宾客,贾平凹通常会将客人引领到西安南二环路的文豪杂粮食府。文豪杂粮食府,顾名思义,是打着文豪的旗号,也就是打着文化品牌,经营关中菜系,尤以各种杂粮制作的食品独具特色。既有冬菜扣肉、烧羊肉和烧枸杞子菜(一种野菜)等家常菜,还有各种杂粮做成的食品,诸如“浆水搅团”(用腌制酸菜的“浆水”加酸菜,再加用小米米浆制成的“搅团”调制在一起,有菜有饭,很是爽口,特别是在吃了油腻厚味之后食用它,有去腻开胃之功效)、黄米糕、葱油饼、蒸黄米等关中小吃,也都做得相当精致,风味独特。这些菜和杂粮制品,具有朴实而精致的风格,显示出关中文化厚重的底蕴。在此招待客人,文化味浓,物美价廉。贾平凹欢喜,客人展颜。

  谈及吃喝之境界,贾平凹颇有见地:从前在乡下,冬天老农们在屋檐下边晒太阳,边谈论皇帝和皇帝一样的人吃什么。有人说“吃什么,顿顿辣子拌粘面地喋哩”。老农的想像当然可笑,但皇帝到底吃什么,老农没见过,我也没见过。却寻思,皇帝也好,平民也罢,男女老少,贵贱富穷,是人总逃不开个吃的喝的,有吃有喝了就少不得要玩要乐。

  “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人民乱吼秦腔,一碗粘面喜气洋洋,没有辣子嘟嘟囔囔。”贾平凹如此阐释吃喝玩乐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