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产党争取“江浙财阀”陈光甫秘闻
发布时间: 2003-05-24 12:03:04
陈光甫,字辉德,江苏镇江人,原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总经理。他是近代上海最著名的银行家,当年被称作“江浙财阀”的代表人物。在国民党政局剧变的关键时刻,他总是挺身而出,一展身手,因而蒋介石对他的器重绝不亚于任何一名部长级官员。可是,随着1948-1949年形势的发展,陈光甫与蒋介石的密切关系破裂,对前途失去信心,更对国民党政权深感失望,清醒地认识到国民党的垮台只是时间问题。他在日记中写道:“愈来愈清楚,共产党人将来到并占领上海。”这正如周恩来所说:“老百姓不要蒋介石,就连上层分子(除了少数反动集团外)、中产阶级也不想给蒋介石抬轿子了,也要推翻他了。”陈光甫也不想再给蒋介石抬轿子了。
中共欢迎他参加北平和谈
就在这关键时刻,中共试图与陈光甫建立联系,向他发出友善的信息,并通过银行中的地下党员,给他邮寄解放区的宣传品,让他对我党政策有所了解。陈光甫也开始注意中共的有关政策,特别是经济政策。1949年前后,他要求银行的工作人员收集、研究有关中共财政金融方面的政策,供他参考。银行的内部刊物《海光》,也刊载了诸如解放区土改的文章,甚至章士钊致李宗仁劝其归顺人民的长信也刊载了。这些文章能够在上海银行的内部刊物中发表,也说明了陈光甫的态度。
1948年12月初,陈光甫悄然去香港考察,但仍十分留意国内的形势变化,尤其是中共的经济政策。香港的一份英文报纸《MORNING POST》(《晨报》),登载了“中共及各团体”的一份宣言,说共产党取得政权后,允许私人经营事业等等。陈光甫看后,甚感安慰。因此,他决定继续住在上海,观察一段时间再说。手下人不解,陈光甫便向他们解释说:“一来搬家费事,二来共党政策不扰动做生意的人,不反对中外私人事业,不仿照俄国铁幕政策,我住上海,与香港有何不同?”陈光甫虽然害怕“共产”,却认定不管什么社会,生意总是要做的,这样想想,一颗心又安定下来。
1949年1月21日,蒋介石宣告“引退”,代总统李宗仁表示,愿以中共所提八项条件为基础进行和平谈判,组织一个“上海人民和平代表团”前往北平谈判,第一个就想到陈光甫。早在北伐时,他们就相识,结交后,成为知己。一次,在武汉吃饭时,李宗仁醉醺醺的,似有重任要托付。陈赶忙挡回,半真半假地说:“将来,等老兄当了一国之元首时,无论你叫我干什么,我一定接受。”现在,李宗仁亲登陈府邀请他担任代表团成员。陈光甫审时度势,知道蒋介石已经完结,何况李宗仁呢?于是婉言谢绝,说:“大势已去,只好取消前言了,加上我的身体已不适合担任这种任务了。”可是,中共倒挺希望他参加代表团,能来北平商谈和平事宜,目的自然是借此影响他的去留。李宗仁在北平的一名代表反馈了中共对陈不来北平特别失望的信息。代表团成员之一的章士钊也对陈说,他也收到了北平的电报,共产党人渴望陈参加代表团,欢迎他来北平。
这可能是陈光甫第一次直接感受到中共的诚意,但这位亲美派不敢到北平去冒险。
毛泽东送“选集”
1949年春,上海尚未解放,中共即给上海银行以特殊待遇,委托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等五家“为人民银行代理北平以外各大城市之汇兑业务”,并得经营外汇业务。陈光甫一方面心领神会,一方面又担心会因此触怒国民党政府,给自己带来不利,因此始终迈不开步子。他在日记中写道:“共方核准本行为国内汇兑银行之一,此事要小心,要遭人忌,国民党政府恶意误会,惟有少做,点缀而已。”
据上海银行老职员回忆,陈光甫出走前夕,毛泽东曾托人送了一套《毛泽东选集》给他,陈光甫也回送了一部他收藏的清人书法册页。可惜,共产党的诚挚召唤和各项优惠政策,都没有能留住陈光甫。不久陈光甫经泰国到了香港。
上海解放前后,大批工商界头面人物避居香港,如宋汉章、张公权、李铭、周作民、钱新之和陈光甫等,在港集聚成有一定影响的一股经济和政治力量。无论是逃到台湾的国民党当局,还是新生的人民政权,都加大了争取他们的力度。1949年6月底,蒋介石派“戡乱建国动员委员会”秘书长洪兰友携他的亲笔信到港“慰问”。1950年4月,北京中国银行召开董监事会议,邀请原董事陈光甫、宋汉章、张公权、李铭、钱新之等回京参加会议。他们商之于杜月笙。杜说,大家目前不便公开回京,但可出具委托书,委托专人赴京与会。
消息传到台北,气得蒋介石大怒,派人发话过来,要求陈光甫立即赴美,不得在港逗留。据说陈光甫为此不敢出门,在家大哭一场。
章士钊赴港劝归
陈光甫到港后,中共方面通过中间人的关系,与他建立了直接的联系,其中一个主要人物便是章士钊。
1949年7月,章士钊拜访了陈光甫,希望他能和李铭、李国钦三人去北平。章是奉周总理之命来香港的。章士钊告诉他,毛主席正等待他们三人能否北上的电报,要他赶快有一个“回音”。对中共方面争取他回上海的努力,陈光甫内心是感激的,也作出了一定程度的反应,并试图与中共保持一种平稳的关系。这除了有继续维持在内地银行业务的考虑外,也不排除今后回上海的可能性。但是,由于他来港不久,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因此静观待变,无疑是他此时的主要策略。还有一个因素,1949年前后,上海大批工商界头面人物来到香港后,无形之中形成了以杜月笙为首的、以香港为基地的“南下集团”,他们处在踌躇与观望中,与国共两党都保持一定距离,遇事集体商量,主要听从杜月笙的意见,行动上采取一致步调。由于杜月笙不愿赴台,也不愿匆忙北上,对陈光甫等银行家的滞港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陈光甫向章士钊叹苦经说:“我现在还有营业机构在尚未被共产党人解放的地区,如果我赴北平,将被蒋介石理解为一种敌对行动,他将很可能对我们在重庆、成都、昆明、广州和台湾等地的分支机构搞点动作。”他甚至用手作了砍头颈的手势,说:“这么多人,性命攸关啊。”不过,陈光甫自己不愿去北平,却希望在美国当华商领袖的李国钦能成行,并希望李能在中共和美国等西方国家之间充当桥梁。
1949年7月4日,陈光甫接到了留守在沪的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总经理伍克家的电报,其中包含着一份黄炎培的电报。黄炎培刚从北平返沪,电报转述了周恩来对陈光甫的致意,“恩来兄嘱为劝驾早归,共为新中华努力,其意甚诚,特为转达,不久通航,亟盼握谈。”陈光甫示意伍克家,以健康原因复电黄炎培,表示无法成行。
11月10日,章士钊又致电陈光甫,再次邀请他及李铭等人北上。陈光甫仍是既不回绝,也不接受,以身体欠佳为由,表示不准备在近期北上。
李济深函邀北上
1949年9月,北京。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通过了《共同纲领》。在此会议的筹备过程中,民革负责人李济深又派人携函赴港见陈光甫,希望他能来北平参加新政协会议,商讨新中国建国的各项大计。这封信首次向陈光甫直接阐述了“新中国经济建设根本方针”,其中所称“凡有利国计民生之私营经济事业,均坚决保护,鼓励私营经营及扶持其发展。对于产业金融界诸耆宿及以往有经验的企业经验专家,尤能望推诚合作,共策进行。”这些话,仿佛就是针对陈光甫说的,中共显然通过李济深表达了要借重民族资产阶级进行经济建设,共同发展国民经济的热切愿望。
陈光甫意识到,这封信的真正主人是毛泽东。他在日记里写道:“其时毛主席拟出面来信邀约,李任潮(注:李济深,字任潮)谓不如由其出面较为轻松,免得余等为难,觉得有非去不可之意。”这封信对陈光甫的触动很大,它毕竟反映了中共最高领导人的诚意和明确的政策。陈光甫很快复函,称他“因失眠症颇觉严重,且耳鸣头晕”,要在香港继续就医,但对于北上邀请,不再一口回绝,而是留有余地,表示“一俟健康稍复,即行北上聆教”。原稿中还有“自维虽届衰年,顾一生致力于服务社会,此志不懈,自当为新中国效微劳以竭余力”等语,更说明了陈光甫已能正视事实,在条件成熟的情况下,不排除回大陆的可能性。但是,在陈的正式复函中,这几句话还是被删掉了。
1949年11月,时任广东省人民政府主席的叶剑英,通过友人转告原中国银行总裁张公权——他也是陈光甫密友——希望与他在广州见面。叶剑英特地关照,希望陈光甫一同过来,因两地走动方便,且“公开或秘密均可”,如果愿公开,可举行欢迎会,如不愿公开,那么秘密一晤即可。张公权颇有兴致地征询陈的意见。陈光甫因为刚刚发生过蒋介石逼他去美国的事情,心中惶恐,于是回答过一段时间再说。
遗憾的结局
台湾国民党紧紧抓住陈光甫不放。1950年11月,有两个自称“周恩来代表”的人来港见陈光甫,并带有周致他的一封信,称要在香港办报,请陈光甫予以协助。在交谈时,两人言辞闪烁,不着边际,不断探询他与北京方面的关系,且目露凶光,气势逼人。陈光甫一面应付,一面细读来函,虽笺头大书红字“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总觉其中措词浮俗,用词上显然露了马脚,什么“党国前途”等,分明是国民党之官腔。陈光甫遂对他们的真实身份产生怀疑,并判断有可能是台湾方面派来试探他态度的,不放心他与北京方面的接触,所以不多讲话。事后,陈光甫愈想愈怕,是否蒋介石准备在“必要时予以断然处置”(陈光甫日记语)!他不寒而栗。
自1950年6月,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宣布实行公私合营后,仍推陈光甫为董事长。陈光甫要总经理资耀华去香港见他,资未去,陈大为不满,认为自己已无法控制在上海的银行了。1951年1月1日,陈光甫重新向香港当局注册了“上海商业银行有限公司”,并对外营业,从此与大陆的上海商业储蓄银行脱离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