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闳:中国第一位留美学子
发布时间: 2003-05-24 12:03:04
在美国康涅狄格州哈特福德城西带山公墓的绿荫深处,有一块方基圆顶的墓碑上醒目地镌刻着一个由中文“容”字构成的心形图案。这座墓中长眠着的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留美学生、耶鲁大学的毕业生容闳先生。
留学耶鲁志竟成
1828年11月17日,容闳出生在澳门南屏镇的彼多罗岛。1835年夏,容闳被父亲领进了澳门的一所“洋学堂”,那是英国传教士古特拉富设立的“西塾”。7岁的容闳,第一次见到金发碧眼、白皮肤、高鼻梁的女老师时,吓得不敢向前,直往父亲的腋窝里钻。但是,聪明伶俐的他很快学会了英文字母,粗通西文了。有一次,他在田头拾稻穗,乡农们团团围住他,有人说:“小子,听说你会‘红毛人’的话,讲点来听听。要是讲得好,这捆稻禾就归你了!”容闳大胆背诵英文的26个字母,赢得了稻禾数捆。
1841年,容闳正式进入玛礼逊学校。翌年,又随学校由澳门迁至香港,遇见了美国传教士勃朗。1846年秋,勃朗在课堂上宣布,再过四个月,他将回国养病,愿意带几位朝夕相处的学生去美国。勃朗的话音刚落,容闳第一个站了起来,紧跟着还有黄胜和黄宽。
经过98天的海上航行,1847年4月12日,容闳等三人来到美国,进入有名的预备学校——马萨诸塞州的孟松学校。容闳刻苦学习算术、文法、生理、心理及哲学等课程。他聪明好学,勤于思考,深受校长海门和勃朗等人的礼遇,经常被邀往其家中作客,师生情谊深厚。第二年秋,黄胜因病回国了。容闳认识到:只学外语和各科常识,最多不过成为一部百科全书。他立志要报考海门先生和勃朗先生的母校——耶鲁大学,学成后报效祖国;但是两年资助的期限就快到了,要继续求学,昂贵的学费又将怎么办?容闳郁郁寡欢。
勃朗和海门也很希望容闳能继续深造,热心地致函香港《中国日报》主笔蓄得鲁特(苏格兰人)等人,希望他们继续资助容闳等完成大学学业。蓄氏表示:须去英国爱丁堡大学学习医科。黄宽后来留学爱丁堡大学,学成后回国,在广州行医,成为好望角以东最负盛名的外科医生;但容闳一心想在美国留学。
勃朗、海门又帮助容闳申请孟松学校的奖学金。由于此项奖学金奖助的学生必须在大学毕业后从事传教士的职业,容闳再次不就。
1850年夏,容闳有幸获得乔治亚州萨伐那妇女会的资助,考进了耶鲁大学。入学后,容闳的生活是艰辛的,一切洒扫拂拭、劈柴生火等劳作都自己干;他还替同学办伙食,替“兄弟会”管理图书,赚点零用钱。
容闳刻苦学习,“读书恒至夜半,日间亦无馀晷为游戏活动”。他在写作与哲学方面有非凡才华,屡次获得英文演说第一名,蜚声校内外。
哈特福德城的布什内耳博士在报上读到几篇容闳关于中国问题的文章,对作者的经国之才极为欣赏,特地赶到耶鲁大学会见容闳。“1854年容闳的毕业是那年毕业典礼上的大事件,至少许多人是这么看的。而有些人来参加毕业典礼,主要就是为了看一看这位中国毕业生。……只要他乐意,他就可以留在美国并找到职业”(特韦契耳牧师在一次演讲中如是说)。
“(容闳)从头到脚,身上每一根神经都是爱国的。他热爱祖国,信赖中国,确信中国会有灿烂的前程,配得上她的壮丽的山河和伟大的历史”(吐依曲尔牧师在耶鲁法学院演讲时如是说)。
1854年11月13日,容闳怀揣着用羊皮纸制作的耶鲁大学毕业文凭,从纽约登上“欧里加”号帆船,返回祖国。
失望天京却官去
刚踏上国土,容闳看到的是“一派阴郁险恶的情景”,清廷正大肆地镇压农民起义。1853年3月,以洪秀全为首的太平军攻占南京,改称天京,定为太平天国的国都,随即分兵北伐和西征,席卷大江南北,并一度威胁北京门户天津。
太平军“果胜任创造新政府以代满清乎”?为找答案,1860年11月6日容闳从上海启程,前往天京作政治考察。太平天国干王洪仁非常欢迎容闳的到来。早在1856年,两人在香港曾晤过一面,交谈甚欢,临别时洪仁邀容闳天京见。
洪仁一见容闳,急切地问道:“是否愿意一起共事?”容闳一路行来,对太平军颇有感触,婉言道:“特来探视故人,以慰思念。”随后就建设现代军事、政治、经济、教育问题等向洪仁提出七条建议,主要内容有:组织良好军队;设立武备学校,培养军官;建设海军学校;建设善良政府,聘用富有经验之人才为各部行政顾问;创立银行制度及厘定度量衡标准;颁定各级学校教育制度,以圣经为课程之一;设立各种实业学校。洪仁对容闳的建议颇为欣赏,两天后再邀容闳逐条详谈。
数日后,容闳等来的却是干王洪仁派人送来的一只小包袱,内裹一小印,长四英寸,宽一英寸,刻有容闳的名字;还有黄缎一幅,钤印十三,上书官阶“义”字。按太平军的官制,“王”为一等爵,“义”为四等爵,也就是说封容闳为太平天国的四等爵。
“以此授予……抑亦隘矣!”南京之行的考察,使容闳认识到:太平军没有创造新政权以取代清王朝的能力,更不可能通过太平军实现他“为中国谋福利”的大计划。太平军的两面性,容闳喻之为“埃及石人,首有二面”,一面是革命的正义性和合理性;另一面是无业游民和宗教迷信带来的落后性和破坏性,决定了它最终只能走向失败。容闳亲自造访干王府,奉还了钤印。
容闳寄希望太平军的救国尝试失败了。
力促创办制造局
很少有人知道,中国历史上第一座完备的机器厂——江南制造局的诞生,是与容闳的倡议和努力密不可分的。
1863年春,两江总督曾国藩的幕僚、天文学家李善兰和几位有识之士向曾国藩力荐容闳。同年秋,容闳如约抵安庆。曾国藩接见了他,面带微笑,自上而下注视容闳数分钟,然后说:“予观汝貌,决为良好将材”,“望而知为有胆识之人,必能发号施令,以驾驭军旅”。两人一见如故,交谈半小时许。
过了数日,曾国藩召见容闳,问道:“若以为今日欲为中国谋最有益最重要之事业,当从何处着手?”原来曾国藩早有设立西式机器厂的想法,只是犹豫未决。容闳胸有成竹地建言道:“中国欲建机器厂,必先办成制造机器的母厂,再由母厂制造出其他各种机器厂。对于中国,枪炮要较其它器械更为重要。”
1864年,清政府拨银六万八千两,委派容闳到国外全权购办机器。容闳先后考察了法国、英国和美国,最后在美国订货,所购机器于1865年春全部运抵上海,顺利完成使命。
之后,容闳还向曾国藩提出了许多有价值的建议,如不应限于购置外国机器,而应自己创办制造机器的母厂;在制造总局附设翻译馆,翻译西方科技书籍;创办兵工学校,招收本国青年学习机械工程,培养中国自己的工程师;创办华商轮船公司、棉纺工厂;修建铁路;创办银行;坚持保护海外华工利益;禁止教会干涉人民诉讼,以防外力入侵等等,都鲜明地反映了容闳的爱国立场。
公派留学开先河
容闳苦心孤诣地达成“幼童”留学计划,开创了中国官费留学的先河。在容闳看来,这正是改革和复兴中国的最切实可行的办法。
选派中国幼童赴美留学的计划,是容闳回国后“为中国造福”大计划的核心。容闳一直在寻找机会,游说开明的达官显贵促成此事。直到1870年天津教案发生,容闳近二十年的“为中国造福”的夙愿,在两江总督曾国藩、直隶总督李鸿章、江西巡抚丁日昌的联衔奏请下才得以实现。翌年8月,清政府拨白银120万两,用于留学生教育经费,分别在中国的上海和美国的麻省春田城成立“总理幼童出洋肄业局”,任命陈兰彬为正委员、容闳为副委员。容闳得此消息,“喜而不寐,竟夜开眼如夜鹰”。
1872年夏,第一批平均年龄不足15岁的30名聪颖幼童,远渡重洋到达美国,学习外语、科学及技艺,开始了中国官派留学的先河。随往的还有一名汉文教官。随后3年里,又有3批幼童抵达美国,每批30人,加上首批共计120名幼童。幼童在出国之前,必须先在上海的预备学校学习,通过中、英文考试。并且幼童家长必须写下保证书,如:“兹有子天佑,情愿送赴宪局(编者按:指幼童出洋肄业局)带往花旗国肄业学习技艺,回来之日,听从差遣,不得在国外逗留生理。倘有疾病,生死各安天命。童男詹天佑,年十二,身中,面圆白,徽州府婺源县人氏。”这是中国一代铁路建筑大师詹天佑的父亲詹作屏写的保证书。
抵美后的幼童,先由美国老师负责教养监护,每位美国老师负责两个或四个幼童,英文合格的幼童直接进入美国学校,不合格的在老师家接受补习。这一切都是容闳事先安排好的。最初,幼童穿长袍马褂,梳着小辫子,以致每次外出时,后面总会跟着一群人高叫:“中国女孩子!”很是尴尬。数月后,幼童们改穿西服,操流利的英语,打棒球,踢足球,有时不惜用拳头与挑战者较量。他们与美国老师及其家庭成员建立了感情,在学校功课日益进步,显示出非凡的才智,受到了美国公民的尊重和友好接待。幼童们的人物、花卉、绘画、算法、地图等作业在1876年美国费城万国博览会上展出受到好评。“洋文数页,西人阅之,皆啧啧称赞。”但出洋局委员大都思想陈腐,深恐幼童偏重西学,蜕变为“洋鬼”,不断上奏清廷,诋毁幼童留学的种种流弊。最终导致1881年9月6日清廷下令全体幼童即日回国,容闳苦心经营的派遣幼童留学计划宣告破产了。幼童中只有2名完成大学学业(詹天佑为其中之一),其余均未能完成预定的15年学成回国的计划。
在这四批“幼童”中,后来出现了一批在中国近现代史上很有影响的人物:中国第一条自建铁路——京张铁路设计者詹天佑,中国第一位著名矿冶工程师吴仰曾,中国第一位获准在美国开业的华裔律师张广仁,北洋大学校长蔡绍基,晚清外务部尚书梁敦彦,中法战争中英勇殉国的薛友福,民国初期的国务总理唐绍仪等。他们在我国近代的造船、铁路、采矿、机器制造、电报以及外交事务等方面都发挥了重要作用,也为中美文化的传播和交流作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连李鸿章都曾说:“选募学生出洋肄业西学,培养人才,实为中国自强根本。”
容闳追赶时代潮流,又与康有为、谭嗣同、唐才常等一道谋求变法维新。他在北京的寓所,成为维新党领袖聚会的重要场所。1898年戊戌政变后,容闳成为清政府通缉的对象,被迫逃离北京。行经上海、香港、台湾,1902年流亡至美国。1912年4月20日,容闳病逝。第二天,美国的《哈城日报》刊登了如下消息:“身为学者、政治家及今日新中国运动的先驱者容闳博士,昨日上午十一点三十分,在他的沙京街284号寓所去世……星期六(4月20日)他刚收到新中国领袖孙逸仙博士赠送给他的一张照片,惜已太晚,因容闳博士早已昏迷不醒。”
一个世纪过去了,在耶鲁大学名人堂中,容闳的肖像与毕业于该校的美国政界名人布什、克林顿等人的肖像一起接受着历届学生的瞻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