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抗战老兵谈抗战时的浙军

发布时间: 2021-12-09 14:29:51    来源: 省委统战部(省侨办)

一位抗战老兵谈抗战时的浙军

钱炳坤口述 龚玉和整理

进入黄埔

钱炳坤是一位抗战老兵,1917年12月出生于杭州。

钱炳坤说,我的父亲钱骏是浙江嵊州竹溪乡人,保定军校三期骑科、陆军大学第六期毕业,参加了辛亥革命,也是辛亥革命百名敢死队成员之一。在攻打满清抚台衙署中父亲负伤,被炸掉一只食指。北伐时,父亲领军攻打杭州,父亲是北伐军的一名团长,身先士卒,冲在前面。那天大雾弥漫,不幸攻入敌阵时被俘。对方要求北伐军停止进攻,否则枪杀钱骏。杭州光复那天正是父亲遇难之时。光复后,政府追晋父亲陆军少将军衔。

父亲牺牲时,我不到十岁,母亲钱赵珍氏带着我们兄妹五人作为辛亥革命烈士遗属,从小到大受到政府关照,生活费、教育费全由政府掏钱。上的小学是全市最好的太庙巷的市立第一小学,初中阶段也是很好的省立第一初级中学(今杭四中);高中则是省立高级中学。毕业那年,我鼓动同学参加游行抗日,拒买日货、反对内战,被校长项定荣与训导主任傅云鉴定为“思想不正,自动退学”。

1936年我考进复旦大学新闻系,不久转到国立同济大学化学系。我在同济大学读书只有一年,1937年抗战爆发,学校西迁,我也随校撤退到了武汉。江浙沪等相继沦陷,武汉集中了许多党政军界要人,父亲的故旧也到了武汉。

父亲担任过保定军校同学会会长,熟人多。这些人对于父亲一生的所作所为相当了解。有人对我说,你是辛亥先烈后人,受到政府的特别栽培,今国难当头,理应保家卫国。父亲的好友周喦也是嵊县人,他与父亲是“换帖”(结拜兄弟)的,周喦对我说,嵊州人出来当兵不多,军队要是多些家乡子弟就好了。我是杭高毕业生,在大学受过教育,身强力壮,得到军方的推荐,顺理成章地成为黄埔十六期炮科学员。

参与宜昌保卫战

进校不久,武汉、长沙相继失守,学校撤退到了贵州。1940年毕业时,学校已迁移到都匀县。离校后,我被派到国军二十六集团军七十五军六师报到,七十五军官兵以浙人居多,有“浙军”之称。这支军队由上海淞沪战役开始,参加保卫南京、台儿庄大战、保卫武汉的一系列大规模的战争。不过,我参加七十五军时,部队正担负着防守宜昌,进而保卫抗战大本营重庆的任务。

1940年5月,七十五军参加了枣宜大会战。我军在枣阳、宜昌一线设防,与日军华东派遣军十一军有过几次正面的战斗,打得相当惨烈。日本人很难对付,我军与日军打仗极其困难,要除掉一个日本兵,我军几乎要赔上四个战士的性命,中日交战完全是拿血肉在拼搏!原因是中国军队缺少重型武器与空中支援,面对着凶恶的敌人,每一场争夺都是天昏地暗的血拼。我所在的炮兵部队,相对于陆军来说,伤亡要少些。

宜昌,西边是三峡,为陪都重庆门户,如果宜昌失守,直接威胁大本营重庆。一旦重庆沦陷,对于抗战全局所造成的影响可想而知。上级下的命令是“死守”“人在阵地在”,不能后退一步,双方经常打拉踞战,阵地前国军将士的遗体堆成一大片,惨不忍睹。粗粗算一下,短短两年里,仅六师就有10000多名战士捐躯沙场。

1943年,我被保送到陆军大学十期参谋班受训,毕业后,以少校军衔回到军部。到了1944年,宜昌战事再次吃紧,七十五军作为国军的精锐部队调到宜昌前线。我也随军到了宜昌,此时部队里来了许多新式美国大炮,军队炮科出身的军官不多,我又回到炮兵部队担任少校连长。我所在的部队驻防在河南荫山,附近是十八集团军李先念部,我们成为隔河相望的友军,两军相互来往,配合得相当默契。

1945年日本投降的消息传来,对于我们驻守一线的将士来说,多少有点意外。因为我军正在严阵以待,随时防范着日军的正面进攻。听到此消息后官兵悲喜交集,没有鞭炮,战士就往空中放枪!随后军队接到命令,到宜昌接受日军13师团的投降。9月,日军签署投降书,全城军民在广场举行了欢天喜地的庆祝大会。

军械库移交解放军

胜利后,我离开了部队(1945年底),在国军勤务总部浙江供应局工作,担任军械仓库股长,地址在体育场路宝善桥,部队装备多由我调派。

1948年,我在杭州结婚,不久,有了一个儿子。解放军将要打来时,省府准备迁往宁波。当时仓促撤退时,带走的人很少,大部分人被遣散,周喦特地派人找我,要我与省府一起撤往宁波、舟山。可是,我不想走,不想打仗了,我早就厌倦了战争,早年读过毛主席的《论联合政府》,强调建立一个独立、自由、民主、统一和富强的新中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我对共产党有了解,平时对国民党的专制也看不惯,暗地里发牢骚。我在想,当兵是为了打日本,胜利后就回杭州,没有参加内战。抗战时,我所在的国军25集团军,与共产党的18集团军是友军,肩并肩共同抗击过日寇。今天,我有了家,有了孩子,厌倦战争,只想在西湖边过一种平民生活。

由此,我躲藏了起来,跑到十五奎巷的一个朋友家中,暂住在他家。快解放时,上面命令撤走前,把军械库中的装备全部炸毁。虽然仓库里的大多数武器被汤恩伯拿到上海去了,不过,仍存放着日军留下的200多发硫磺弹。当时这些燃烧弹一旦引爆,等于整个下城区就不复存在了。这个命令到了我手上,我将它押了下来。解放军进城时,我将宝善桥仓库的全部硫磺弹与装备如数移交解放军。当年杭州报纸上还对此专门做了报道。